http://zh.wikipedia.org/wiki/%E9%81%8E%E5%BA%A6%E6%8F%9B%E6%B0%A3%E7%97%87%E5%80%99%E7%BE%A4

http://www.kmuh.org.tw/www/kmcj/data/9912/16.htm

因為醫生做出了診斷,現在回想起來會覺得好像很蠢。
但在當下,我真的覺得自己差點就要交代遺言。

上星期六8月30日,早上到公司值班。
公司除了副總沒有任何人出現,因為這樣而提早下班。
多賺到幾小時的時間,跑回舊家整理東西、去夢時代逛街買東西,一個人在日式餐廳飽餐一頓。
回到家約下午一點,爸媽預定要去彰化還沒出門。
來得及跟他們道別、祝他們旅途平安玩得愉快。
然後睡了個午覺,三點左右起床準備出門。
下午四點跟好久不見的朋友有約,晚上六點接著另一攤晚餐。

下午跟朋友喝飲料聊天時,一切都很正常。
兩個女生嘰嘰喳喳說個沒完,聽她聊近況聽得很開心。
只是偶爾覺得腰有點痠痠痛痛,可能因為坐太久。

晚餐在一間混和日式與台式復古風情的簡餐店。
另外來赴約的是一對即將要結婚的準新人。
四個人話閘子一開講個沒停。
餐廳的兩人座沙發很軟,越坐越不舒服,覺得腰間的痠痛倍增。
於是半途離席,一個人到樓下去散散步、伸伸懶腰。

晚餐結束約8點左右,時間還早,大家決定再找間飲料店坐坐。
走著走著,隱隱約約覺得頭皮有點發麻、額頭也開始冒汗。
當下身體沒有明顯不舒服,以為只是多走點路在發熱發汗。

但等到定點坐下休息後,流汗的情況沒有減緩。
腰越來越痛,開始覺得有點喘不過氣,嘴唇發白。
撐了半小時真的撐不下去,只好硬著頭皮跟大家說要提早回去。
一個人走回停車場、發動車子,一直到車子上路。
目前為止只覺呼吸變快、頭皮發麻,好像還可以撐到回家。
因為已經有過經驗,我知道這些症狀不是什麼重大疾病,頂多發麻的時候很恐怖、覺得身體一陣陣電流通過,但過了就過了。

沒事的,沒事的。
一路上不斷這樣告訴自己。

但下建國陸橋左轉民族路時,再也撐不下去了。
麻痺感已經擴散到手指、胸腔、腿、甚至腳底。
越來越喘不過氣,頭也陣陣發暈。
趕緊停在路邊打電話給姐姐,拜託她來接我。

等待的時間現在回想起來,也許20分鐘不到。
但當時好痛苦,坐立難安,一下躺也不是坐也不是。
車子停在慢車道,打開車門陣陣機車呼嘯而過。
我卻腦子不太清醒地倚靠在車門上,一下打開前門坐進去、一下又打開後車門。
機車的喇叭聲好大、好吵。
最後我走進內側、靠在車門上站著等,一邊努力調整呼吸。

大姐來了。
像看到救命仙丹一樣。
馬上把鑰匙交手給她。

一路上不斷想著”沒事沒事,回到家就沒事了,很快就到家了。”
一定跟上次一樣,到小港醫院前症狀就會減緩。

但沒有。
就在離家只有十分鐘左右的車程,麻痺感從頭頂徹底散布到腳底。
胸腔的麻痺感壓得我無法呼吸。
就像一隻手不停地壓、不停地壓,力道越來越大。
我再也受不了,叫姐姐趕快車停路邊叫救護車。
真的撐不下去了。

約十分鐘後救護車抵達,但跑錯方向,大姐趕忙穿過馬路去攔車。
現在回想起來,真的覺得當晚所有事情都很荒謬。

這是我第二次搭救護車。
上車後或許是安心感使然,症狀確實有稍微解除一些。
至少還可以跟救護人員對話,講起五年前受傷過程。

第一站去的是大同醫院,因為距離最近。
但我可以很清楚的告訴你們,如果有什麼病因複雜的重大急症卻又不得不就近去大同醫院的話,請自求多福。
那一天值晚班的醫生跟護士爛到爆。

爛到爆。

門口檢測站的護士,明明已經告訴她”我沒有外傷”,同一個問題”你有沒有外傷”問三次。
問到後來我已經呈現放棄狀態不想講話了。
整個急診室瀰漫一股非常散漫的氣息,護士一副趾高氣昂的樣子慢慢走,醫生坐在電腦前三三兩兩地聊天,完全沒有任何緊張感。

我們掛完號坐在那裏至少20分鐘,沒有任何人要過來問診的意思。
連張病床都沒有。
因為受不了腰痛,只好先躺在三人座的長椅上。
後來還是其它病患家屬跑去幫我們要床,我才有床躺。
幹妳良咧。

躺到床上後,姐姐不會調病床高度跑去問護士。
一個瘦高皮膚黝黑的護士即使帶著口罩都可以感受到她的不耐煩。
走過來指著床後的調整桿說:「過來看,學就會了」。

不知道等了多久,等到消退的麻痺感又漸漸回來,才有一個穿著藍袍的醫生悠悠哉哉走過來問診。
但從他的表情可以讀出他內心的OS,一定在說”雖小,這什麼麻煩的case”。
根本連聽都不想聽完我脊髓損傷的原因、還有從六月開始發病的過程,手上拿著我以前在大同醫院的病歷、兩手一攤質問:「你以前不是有在這邊復健嗎?後來為什麼不來了?」

幹你娘因為你們醫院復健師實習生換個不停,換到後來還要我教他們怎麼幫病人復健啦。
雞巴喔。

接著他又用那種雞巴臉說:「好,我告訴你現在我們醫院可以做的事情只有兩件。第一件就是打B12穩定神經,第二件就是照X光,就這樣。其它什麼MRI或者更詳細的檢查妳要去掛門診。」

幹。
我當時真的在想,如果我死在這裡不曉得他要不要負責?
頓時有種回到五年前的恆春醫院急診室的感覺。
為什麼這種人可以當醫生?
當我事後平靜下來時,不停在想這個問題。

結果醫生講完話,準備要推去照X光片之前,我的腳開始抽搐。
原本只是表面肌肉在跳而已。
突然覺得下半身好冷好冷,要求要再加被子。
但一點效果也沒有,越來越冷,腳的抽搐變成發抖,整床被子都在抖。
就這樣我還在發抖狀態就被推去照X光片。

然後X光片的值班人員也很可怕。
完全無視我發抖的狀態,不斷重複問:「妳要側拍還是正拍」之類當時根本無法理解她到底在講什麼、意味不明的話,所以遲遲不回答。
結果另一個人流露出明顯不耐煩的情緒,翻了白眼。
整個過程讓我回想起衝浪當天被送進急診室,全身衣服被剪光光、護士們邊剪邊說笑的羞辱感。
拍胸腔部位時,衣服被掀起來還要自己咬住上衣,咬不住還被罵:「咬住,咬住,我說把衣服咬住。」一手粗魯地把衣服塞進我嘴裡。
拍下肢部位,脫掉外褲後,叫一個四肢發抖的人自己把褲子穿回去。

為什麼這些人可以在醫院工作?
到底為什麼?

照完X光片後,又是漫長的等待。

就這樣,就是等。
什麼事也沒辦法做。
我呆呆地看著時鐘,11點半了。

抽搐感越來越嚴重,腳開始抽筋。
我感覺到小腿的肌肉糾結成一團。
麻痺感越來越加重,全身都麻,連下巴、嘴唇都微微發麻。
手麻到後來不自主顫抖,又開始覺得快要不能呼吸。

要死也不要死在這種破醫院。

拜託姐姐幫我辦轉診。
姐姐一去問,遠遠地在我的病床位置就聽到醫生輕快的回答:「轉診?好啊我沒意見。」
一副燙手山芋終於可以丟給別人的態度,連絡轉診的速度比問診還快。

就在姐姐忙著處理繳費轉診手續時,期間還有護士拿著不知該說是menu還是三小蜜,問我X光片跟抽血是不是自費檢測。
幹,你又沒抽血是自費三小啦。
林北要轉診現在給我抽血是又要拖多久啦。
當下根本無法思考,只能嗯嗯地亂回答一通。

等了快半小時,轉診用救護車終於抵達。

原本以為要得救了,結果救護車司機跟隨行人員一進來,大同醫院的護士第一件事是說:「大哥你那個帳單呢?現在救護車價格不是有變?」

瞬間我真的覺得自己要去了。
去佛祖的身邊,而不是去榮總。

一堆人在那邊帳單來帳單去。
等到終於拿出擔架要幫我換床時,我只能虛弱開口:「我全身都好麻,快要不能呼吸了。」
兩個救護人員反應過來”喔喔好,那快一點”。

就在這半小時的車程,兩隻手已經不能用發麻來形容。
手一直呈現握拳狀,緊緊蜷縮住。
好像它有自己的意志一樣,我必須很用力很用力才能撐開。
撐到後來,手指已經扭曲,無法再十指張開。

我左手只能緊緊握住姐姐的手。
兩眼盯著車內的天花板,白色的燈光隨著車子的顛簸而閃。
姐姐跟救護人員不斷在旁邊重覆”深呼吸、深呼吸”。

雖明明知道全身發麻僵直是神經的問題,胸悶一定是心理因素。
只要還能呼吸,就表示呼吸器官沒有問題。
只要深呼吸,一定會沒事,一定可以活下去。

那是一種很吃力的對抗感。
必須對抗好像連肺部、氣管呼吸道都快麻痺不聽使喚的感覺。
還有一隻無形的大手重重壓在胸口。
必須不斷用意志告訴自己”吸氣、吐氣”、”我不可以死在這裡”。
一度覺得好累,意識變得模糊。
然後又必須不斷提醒自己睜大眼睛,不准暈過去。

嘴巴已經麻到幾乎說不出話。
只能無助地看著姐姐。
開始想自己是不是真的生命就要結束在這台救護車上。
還沒過30歲生日。
沒有什麼未完成的心願或夢想,但就是不想死。
我想要活下去。

姐姐看起來很鎮定,只回我說:「不要胡思亂想,好好深呼吸。」
但她的手也握得死緊。

我覺得很抱歉。
前兩年為了某件事情跟她嘔氣。
當時明明知道她很辛苦,卻沒有對她伸出援手。
就這樣兩人之間各懷心事,漸行漸遠。

如果今天真的怎麼了,她是陪我到最後的人。
一想到這點就覺得很抱歉,那時候沒有對她好一些。

終於撐到榮總。

一開始檢測站的護士還不太想收,一直問:「不是說不收了嗎?」
我真的快吐血。
想說那個大同的智障醫生到底是跟誰連絡的。

掛號後,又叫我們等。
一眼望去急診室外滿滿都是病床
沒辦法,只能等。

但麻痺感跟窒息感一下略退,一下又湧上來。
腰痛讓我躺也不是、坐也不是,側躺正躺都沒辦法紓緩。
嘴巴好乾,一直喝水。
頸部以下的身體感覺好像不是自己的,很陌生。
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四肢都還可以動,至少確定不是二度脊髓中風。

胸悶感越來越強烈,我真的再也受不了了,拜託姐姐去跟護理人員說。
檢測站原本感覺有點兇的護士小姐一聽到,立刻衝進急救站找人。
一個綁著馬尾的藍袍女醫師隨即快步走出來,詢問情況。
問完所有病況,包括五年前的衝浪癱瘓。
她馬上判斷:「你這是過度換氣,不要緊張,深呼吸。」
然後叫人拿來塑膠袋,指導姐姐如何使用。
醫師很有耐心,她溫柔地安撫著我:「這個不會致命,不要緊張。」
我問:「跟脊髓損傷沒有關係嗎?」
她說:「沒有關係。」

我就相信她了。

看著塑膠袋漲起來、又縮進去,漲起來、縮下去。
透明的塑膠袋一下變白,遍佈著細細小小的水蒸氣。
感覺到自己的呼吸,心情漸漸平穩下來。

以前電影看到有人恐慌症發作,需要立刻拿紙袋吸氣呼氣。
一直覺得是很莫名其妙的行為。
也一直覺得那些人的抗壓性是有多低,遇到事情會這樣喘不過氣。
幹,原來我抗壓性也這麼低。
跟紙片一樣薄喔。

情況逐漸紓緩下來後,輪到我們進急救站。
女醫師跟那天的值班醫師簡單交接。
值班的陳醫師高高壯壯的、戴副眼睛,看起來很親切。
雖然女醫師已經告知是過度換氣症候群,但他還是很有耐心地重新問診一遍。
我又從五年前衝浪癱瘓,恆春醫院轉診到榮總,後來榮總醫生判斷為脊髓中風的故事重頭說起。

急診間內的病人看過去也是滿床。
但醫生還是很耐心地聽我說完,沒有露出絲毫不耐煩。
很認真地調病例出來看,在那邊研究。

直到這一刻我才真的放心,覺得得救了。
“有這個醫生在,如果又發生什麼事他一定會救我吧。”
當下真的會有這種感覺。

後來去抽血檢查完,我們就被送回診間外的等候區。
這時情況已經穩定很多,至少沒有抽搐的情形。
只是手腳肌肉呈現僵直的狀態過久,一時之間麻痺跟僵硬的感覺還沒散去。
一邊用塑膠袋吸氣吐氣,一邊跟姐姐聊天。

從最近的壓力源開始講起,一路講到這五年來所累積的負面情緒。
我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像這樣聊天聊通宵。
就像回到以前一樣,什麼都想跟對方說的年紀。

跟她說我上班上得很不開心,活得很不自在。
很想很想發脾氣,可是發完又會覺得很愧疚。
因為最早發生衝浪癱瘓時,有人說是”冤親債主”、有人說”妳的命格烏鴉嘴,說話要修練”,更多人說”你個性不要這麼剛硬”、”以後不能太隨性了”。
要感謝父母感謝家人,感謝生命中所有幫助過我們的貴人。

但我過得很壓抑。
以為不太愛發脾氣是因為EQ變高了。
其實是不知道該怎麼發洩情緒。
不知道怎麼吵架,連跟朋友鬥嘴有時都覺得累。
對所有人的”善意指導”只能全盤接受,不敢反駁。
因為是自己貪玩所以活該受罪。
只要幫助過自己的人,都有資格對自己說教。

老實說,有時真的很煩。
很想叫所有人都不要吵,讓我靜一靜。
一旦出現這種念頭,又會開始自我譴責。

時時刻刻活在這種矛盾裡面。
動不動就害怕,動不動就愧疚、自我嫌惡。

雖然很想活著,卻不知道該怎麼好好活著。

我覺得好累。
以前從不這麼認為,直到這次發病才知道自己原來已經到極限了。

對不起,但我想我不是身體生病。
是心理生病了。

星期三神經內科最後一次回診後,我想去找心理醫師諮詢。
說出這件事可能會讓別人以後不知道怎麼跟我相處。

可是對不起,顧不得別人的想法了。
我想要好好地活下去。

如果不去面對這件事,可能永遠都要帶著恐懼、不曉得過度換氣何時又要找上自己的心情過日子。

我一定要承認。
就算過度換氣症不完全是心理壓力造成的,但我確實是過得很不快樂。

快30歲了,今年的目標是繼續往前走。

對不起,我真的不想再因為對誰有所虧欠而一直留在原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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